急欲改善现状而有所求,违背了‘不生’的规律
老到成熟的禅师往往对钻研破解公案的所谓“正道”喋喋不休。这是因为禅修者动辄就容易在心理、逻辑、精神等诸方面误入歧途。
所以,必须由谙熟弟子训练方法的练达之师细心慎重地接化施教。
公案每每成为禅修的危险而无用的手段。日本近代著名禅师盘珪曾将公案贬斥为“人为的手段”,极力反对公案禅修的方法。
盘珪虽然隶属于曹洞宗一派,但其宗旨有异于曹洞宗,不主张“默照”坐禅。他认为“默照禅”与公案如出一辙,都是人工雕琢的产物。盘珪主张彻底的“不生”,致力于阐扬“人依靠生来所授的‘不生’而生存于世”之理念。
所谓“不生”先于物质世界,是人所具有的自我存在。换言之,“不生”就是人认识到自身存在之前的“神”。
但是认识世界并非就此而止步,因为如果就此止步不前,即为“非存在”。“不生”了解自身,负有责任,而公案在大多场合阻碍“不生”的自然作用。
下面引用的盘珪的有关证悟方法的法语或问答说明了上述论点。
某禅修者请教盘珪:
“若是依照和尚‘不生’的教诲,禅修者应该与‘不生’同行。所谓‘不生’是否与‘无记’同为一个概念呢?”
这里所说的所谓“无记”为佛教术语,是指一件事物非善非恶的状态,即“非感觉”、“非伦理”、“神经系统不健全”、“知性不健全”、“无分别或不决定状态”等意。
盘珪答道:
“当你毫无意识地面向老衲闻法时,如果有人在你的背上点了一把火,你是否能感觉到背后的灼热呢?”
禅修者答道:
“一定能感觉到。”
盘珪又道:
“如果有了感觉,则不能称其为‘无记’。因为已经感觉到了灼热,所以不是‘无记’,既非‘无记’,所以即使不做其想,即为识别冷暖。自己口称‘无记’,反而感觉到了火灼皮肉之苦,这又如何能称其为‘无记’呢?既非‘无记’,自己就应该更进一步地了解‘无记’的本来面目。即,佛心尊贵贤明而不可思议,并非‘无记’。所谓‘无记’到底存在于何方?你何时可曾‘无记’而生?你须臾未曾‘无记’而存。”
盘珪在其他场合还指出:
“禅修者的‘不生’之心,即为不晓生死的‘佛心’。其证据在于禅修者观察世界时,可以辨明当下形形色色地事物,闻声而知鸟啼钟鸣,而无需思考。我们每个人都在‘不生一念’默默地从早到晚从事着自己的工作。然而,许多人对此却毫无觉察,认为一切日常生活都是由‘分别’和‘思考’所作用的。这是一个极大的误解。所谓‘不生’,作用于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内部,佛心与凡夫之心并非二物。然而,渴望证悟而发现自心的禅修者寄希望于‘修行用心’(即信奉公案——作者注),这是大错特错之举。
所谓‘不生不灭’之语,如果对于《心经》稍有了解之人都会十分熟悉。公案信奉者不去深入了解‘不生’的根源,而期待通过‘分别’和‘比较’手段证悟成佛,误以为这就是悟得佛性的正道。但是如若通过这种手段求佛得道,就是与‘不生’理念背道而驰,从而失去自己内心深处的生来具有之物。此‘心’既不是‘自己十分聪慧’之心,也不是‘自己特别愚昧’之心,而与禅修者生来所具之心毫无二致。将此‘心’移入‘悟’的状态,即为本末倒置。
禅修者生来即为佛,生来所具之心毫无任何‘迷’(‘迷’与‘悟’相对。不‘悟’即为‘迷’,所谓‘迷’的文字意义可以理解为‘丧失’、‘迷路’、‘脱离正确轨道而彷徨’等——作者注)。因此,绝无必要生任何邪念和妄想。即使握紧双拳快步疾飞也改变不了‘不生’的命运。禅修者如果急欲改善自身现有状况而有所求,就已经违背了‘不生’的规律。众生生来所具有之心无喜无怒、自由自在,就是普照万象的神妙佛心。所谓‘信心’就是坚信这一道理,在日常生活中舍弃一切执著之念。”
盘珪在各种场合都极力宣传“不生禅”并非本能及“无意识者的”哲学之主张。如果“不生”为无意识,那就应该从形而上学、存在论或宇宙论的角度,而不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理解。
“不生”既不是盲目之力,也不是非合理性的冲动或单纯的生命飞跃。盘珪提出:“‘不生’超越了论理比较领域,属于理性范畴,可以称之为无分别之分别,秩序为本,在实际活动的世界中主宰知性发挥作用。”
但是,我们不可忘记这样一个事实,即以盘珪、白隐、临济、药山、赵州等为代表的禅林古德们都不是哲学家,他们大部分都是注重实践的极端经验论者。
他们期望禅修者不依赖言语议论而亲身与“不生”正面交锋,脚踏实地实践“不生”的生活。
因此,禅师将“不生”运用于合理场合时,不依赖论理及辩证法规则来加以表现。他们期望作为一个“不生”领域的亲身经历者,充当禅修者的全方位向导。
愿诸众生得解脱,圆满无上大菩提。